从德国的科研机构看“科学文化”
三、科学文化的营造 参观德国的科学研究所,确实发现很多方面值得我们学习。但为什么在德国科学可能那样搞,而在中国一切就不那么尽人意?这归根到底是一个科学文化的问题。特别是在作为国家科学研究“火车头”的中国科学院,营造有利于科学发展的科学文化,至关重要。我结合在德国的考察,谈几点体会。 学科交叉与交流 多学科交叉已经成为现代科学的必然。在这种情况下,营造多学科交流的环境和机制就非常重要。在国内,因为资源分配的关系,学科之间的壁垒非常严重。即便是在同一个研究所,研究人员之间也很少有深入的交流,相互之间的提防心也常有之。在德国的研究所有一种说法,就是“交流使双方变得更有见识。”研究所除了开展差不多每周一次的全所性的学术报告活动之外,各项目组还经常开展各种各样的工作研讨会。科学讨论成为科学家的家常便饭。早在上世纪50年代,苏联的专家就批评中国的科学家之间缺乏交流,开会往往是只是谈论与科学无关的事情,或者在一些次要的问题上纠缠不清,没有对科学问题的深入讨论。这种情况到目前还没有多大改变。开展学术讨论时,人们顾忌很多,要么担心别人偷窃了自己的思想,要么担心暴露自己的不足。会议讨论大多数是为了保护面子的表演秀。在德国,和在西方主要国家一样,你会发现讨论总是那么引人入胜,给人启发。在讨论过程中,真正优秀的科学家的思想一定能够大放异彩,从而获得人们的尊重。学术权威在这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形成,根本不需要靠什么量化的办法来确立。在中国,学术权威形成不了,所以只有用最笨的量化办法来衡量人,结果科学家只好秘守自己的想法以保护自己的利益。所以营造交流的文化还是同上面提到的科学评价有关。 多学科之间的交流往往可以激发新的科学问题。德国的很多研究所的建立,就是这种学科交叉与交流的产物。交流产生思想,把思想变成具体的科学问题并加入实施,就产生了新的研究所。在耶拿的生物地球化学研究所,只要看研究所的名称就知是其为多学科交叉与交流的结果。我在马普学会总部问及马普建立新的研究所的过程。问答是先有思想。思想从哪里来?可能来自多种途径,最重要的是不同学科科学家之间的交流。 我觉得中国科学院有那么多研究所,覆盖了科学的所有学科,如果有一种机制能够促进多学科之间的交流,将会大大促进中国科学院的科学创新。比如说,可以组织例行的不同学科科学之间的科学论坛。 科普与网络 科普在国内经常被理解为是把科学的成果翻译为通俗的语言,可以由专门的科普人员去做。甚至还有一种说法,科学家科学做得好,科普不一定做得好。这些理解都是不准确的。其实,一流的科普只有一流的科学家才能做出来。在德国,我们可能看到科学家是非常重视科普的,因为科学家只有真正理解了的科学问题,才有可能用深入浅出的语言把它传递给大众。 我们在德国访问的研究所,他们接待我们实际上也是对我们在进行科普,因为我们毕竟不可能是所有学科的同行。几乎所有的介绍都是由他们的科学家出来给我们介绍他们正在研究的科学问题。有些是研究所最好的科学家给我们介绍。例如,在柏林自由大学植物园, Albert Stevens教授给我们介绍各种气候带的植物,科学、历史、人文浑然一体,讲得非常引人入胜;讲解温室技术,里面很多新的技术应用,也是让人感到耳目一新。在耶拿的生态化学研究所,所长Boland教授给我们讲“植物的语言”,把植物在所处环境变化或受侵害时分泌出来的化学挥发物比作是植物发出的“语言”,讲得非常生动,一下子就解释清楚他们正在研究的问题。所以我发现,德国这些科学家,绝不是把科普看作是由“科普作家”们去做的简单的事情,而是本身就是更好的科普家。 我特别留心浏览了一些到访研究所的网页, 发现在他们的网页,科学是绝对的主题,根本没有像国内研究所网页那样非科学的内容占据主要页面。德国研究所的网页特别注重科学的形象,一方面对研究的主要科研活动都有比较准确到位的介绍,经常发布一些本所科学新闻,有时还有视频。另一方面,对公众关心的科学问题,特别是关于重大科学发现,以及涉及人类健康、环境安全等的科学问题,网页上都会有及时的科学观点和评论。人们只要一看他们的网页,就知道这些研究所在做什么。我觉得研究所的网页是科学文化建设的一个重要方面,我们科学院研究所的网页,在这方面完全可以向德国的研究所学习。这对于宣传科学的形象非常重要,而且对于自身凝练科学目标,也非常重要。 科学的“常态”与科学的“跨越” 国内喜欢高谈科学的“跨越式”发展,也就是说,要抓住科学革命的机遇来一步跨到科学的前列。但是,“科学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天上掉馅饼,更不是可以预测、计划的。按照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论述,科学革命的前提是“常态科学”。如果没有健康的、稳定的常态科学,科学革命就不要可能发生。所谓“常态的科学”,包括科学的基本理论,科学的世界观,科学的基本问题、科学共同体的建立等等,只有在常态科学下,科学家才可能对一些关键的科学问题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科学的突破和重大发现是在这种常态的科学研究过程中冒出来的。例如,射电天文学的“四大发现”,没有一项是按照计划做出来。但是,常态的天文问题摆在那里,各国天文学家都投入精力精益求精做天文学家“常态”观测,结果有一天,“脉冲星”就发现了。如果我们抱着急功近利、要投入马上就要有产出的想法,那产出的一定是为了应付评估的假“创新”,而不是真正科学上的突破和发现。 我们参观德国的一些研究所,发现他们对科学的认识要比我们清楚得多。他们知道科学在很多情况下是认定学科的基本问题和方法,做长时间的观测、实验和研究,在这过程中培养和维持一支科研队伍,也就是说形成一个科学共同体。比如说,在不来梅大学的海洋环境研究所,他们可以多少年如一日,对海底进行钻探,建立的标本库,供全世界的科学家使用。如果我们有某位科学家利用这些标本发表了论文,就认为我们的科学就达到了人家的水平,那绝对是自欺欺人。“常态的”科学平台是人家建立的,真正科学的进步还是别人的成果。 再如,在哈勒的马丁路德大学的地理植物所,Helge Bruelheide 教授主持的项目是关于植物多样性研究,是一个由很多机构很多学者参与的项目,同中国有很多合作。按照他们的设计,这个项目要进行70年!如果按照国内通常的评价方式,只注重最后的“跨越”,而不注重前面的设计和“常态科学”贡献,那很少有人会为这样的科研项目出力。 以上是我参加德国科研管理培训的体会,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想法,认识非常有限,看法也不一定正确,也没有足够的数据来做充分的论述。但是我相信,科学文化作为科学创新的土壤,是需要我们好好培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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